第三十三回

  小侠客风雪下书信 三勇士夜闯八卦山

  上回书说到:群雄聚会铁善寺,爬山虎赵胜报恩雍亲王,泄机八卦山,韩宝、吴志广两名钦犯都已回山。赵胜走后,大家有些举棋不定,秋佩雨要去八卦山探听虚实,王爷他们也都乐意。秋佩雨带好大宝剑,离开狐儿山铁善寺。

  海川送到山门外:“哥哥,您可多保重。”“这你放心,我跟他们都有交情,什么危险也没有,你们千万千万可别着急,听哥哥我的好信儿吧。”

  说罢,秋老侠客顺着山道往下走,越过蜜蜂岭,出山口往北边方向,直奔八卦山去了。

  半月已经过去,仍然杳无音信。海川早就等急了,干脆请示王爷:“大伙儿一起去吧。”王爷说:“这可不行,你知道秋老侠在里头怎么个事?万一秋老侠在里头都准备好了,没法通出信去,咱们冒然间一去,就把事情破坏了。”水晶长老亚然和尚想了半天道:“弥陀佛,王爷,众位老侠客,贫僧我倒有个办法,说出来大家伙儿听听,看看成不成。大家伙儿来到铁善寺,八卦山不可能不知道,说秋老侠在八卦山出了问题,我想不可能,一定是在里头绊住了出不来。这么长时间,天气逐渐寒冷起来,贫僧的意思,是不是侯振远、童海川二位侠客写一封信,只是问候问候李昆李太极。最好写得不痛不痒,就说我们哥儿俩已经到了铁善寺了,因身体不适,未能到贵山前往拜望,最近我们准备前去,不知八位庄主可肯赐教,您要乐意,请您给我们来封回信。就这么个意思。最后派个人,这个人最好精明强干,到了八卦山以后,察颜观色,见着或见不着北侠,就通过言谈举止,探出点消息来,查出点冷暖来。这样回来,咱们大伙儿就可以办了,可行则行,可止则止,这好不好呢?”王爷一拍手道:“于老侠,众位侠客,高僧出的这个主意很好啊。”“好,既然如此,我就写信。”老侠侯振远写信,笔走龙蛇写完了,念了念,大伙儿一听,没有什么破绽,装在信封里,外边写着面呈大庄主李昆太极公亲启,下面写“内详”。海川拿着这封信,看了看大伙儿,问:“谁去送书信好呢?”

  这时候,从众人背后转出一个人来:“师父,您看弟子能去吗?”大家伙儿一瞧,是穿云白玉虎刘俊。心里都直嘀咕,刘俊是童林的大徒弟,捉拿盗国宝的就是你童林,现在你的徒弟去八卦山,这里就有很大的风险哪!海川看了看刘俊,刘俊乐呵呵地往那一站:“师父让我去吧。师大爷,让我去吧?”老侠侯振远一捋银髯,问:“俊哥,你要去吗?”“师大爷,我师父的事情,弟子应当前往呀。”西方侠于成看了看他说:“爷们,别人去还好,你去八卦山可有危险呀。”“大爷,为我师父的事情,担点风险也不要紧。话说回来,两国相争不伤来使,何况我们武林同道的规矩呢!李昆李太极也是当代的名家,人家怎么能办出这事来呢?”王爷说:“这么办吧,就让这孩子去吧,锻炼锻炼,阅历阅历也未偿不可。我想也没什么危险,不过到那儿多加小心就是了。”“王爷、众位师伯、师父,你们放心吧。”刘俊把信接过来,准备明天一早送去。

  天黑的时候,阴云密布,大雪纷飞。说云南那地方还下雪吗?这也是山区呀!阴晴不定啊,冷极了。第二天清早,刘俊起来,揣好了书信,把军刃放到家中,寸铁不带,打东配殿出来。呀!一阵风吹来,瘦小的刘俊不由地打了个冷战。这雪虽小,可下了一夜,林如雪海,山里头一片皆白。刘俊打个寒噤又回来了,打开包袱找了一件衣服穿上,就下山了。通过蜜蜂岭,出南山口往西走,一直来到西头,顶风冒雪直奔西北八卦山而去。

  越过十八棵杨树,就到了南盘江的江岸——八卦山入山路口的“金家渡口”。一江之隔,北面就是八卦山,江水甚狂,山似银装,林如玉簇。刘俊知道金家渡口有一个“金家酒店”。金家酒店是八卦山的耳目,你要进山,人家就得给你准备渡船。他溜溜达达地往前走,各处寻找。猛然间,风吹酒旗,小英雄抬头一看,上头写着四个大字“金家酒店”。刘俊寻着旗子来到金家酒店的门口,一看呀,竹子编的栅栏门圈着看不见的江水,可江水的声音牛吼一般,就在这金家酒店的后头,院里的雪堆成了几大堆,竹篱门已经开了半扇。进去以后,东西房,还有北房,北房挂着厚厚的毡帘,上头两个白字“酒店”,院里头很清静,地方很幽雅。

  刘俊掸了掸身上的雪,跺跺脚,一挑门帘进来了。屋里头显得温暖如春,半人高的大炉子,炉子上头有架,架上头有个大铁锅,锅里头很多的开水冒着热汽,好多把酒壶盛满了酒,都在铁锅里放着。北面有个避风阁,可能是后门,外头也有一个避风阁,周围一圈金漆的八仙桌和金漆的椅子,当中有张桌子,桌上蒙着雪白雪白的布单。大清早,现在还没有喝酒的。靠西面那儿放着好些个货架子,上头摆着各种凉菜。一进门靠西有个万字栏柜,上头一坛一坛的酒,有红标签写着黑字,什么“女贞陈绍”、什么“远年花雕”,坛子上头是红木盖,一个大将军帽的疙瘩,红布垫。酒提、酒碗、还有很多的酒壶、酒杯码着一排一排的,桌上放着帐簿和文房四宝。桌里头高凳上坐着个人,右手曲肱而枕,攥着拳头,顶着自己的太阳穴,“哧呼,哧呼……”

  睡着了。刘俊来到这栏柜旁边,伸手轻轻一拍:“掌柜的。”“哎,唉呀,咳!——”两只手这么一张,揉了揉眼睛:“大梦谁先觉?平生我自知。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迟迟。阴着天哪……”哎,刘俊心说:这位是三顾茅庐的诸葛亮啊!等这人一展身形,跟刘俊一对眼光,刘俊才看清这个人,大高个,肩宽背厚。身上穿着绸子的棉袍,夹裤皮套裤,脚底下是踢死牛的鞋,腰里系着青抄包,外罩一件火狐腿皮斗篷,红缎子面的。两道花绞的眉毛,三道旋,斜飞入天苍,一双大眼睛,长长的睫毛,像个豹子似的,狮鼻阔口,大嘴岔,一对元宝耳,连鬓络腮的胡子茬,一脸的白圈癣,一龇牙一咧嘴,还挺喜欢人的。“哈哈哈……喝酒呀,请坐吧。”“我不喝酒,我跟您打听一下,这是金家渡口吗?”“不错,这就是‘金家渡口’。”“我再跟您打听打听,这儿就是金家酒店了。”“不错,你找人哪还是喝酒啊?”“我不喝酒,我跟您打听个人,金家酒店有两名掌柜的,叫金钱豹金荣,爱叶花斑豹金亮,金氏昆仲在不在酒店啊?”“噢,你贵姓呀?”“我姓刘叫刘俊。”

  “从哪儿来呀?”“狐儿山铁善寺。”“噢,刘俊,哈哈哈,你外号叫穿云白玉虎吧?你的令师就是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对吗?”“哟,阁下,您怎么知道啊?”“哎,与铁善寺有关系的人,我们八卦山全知道。不瞒少侠客你说,我就是金荣,就是金家渡口掌柜的。”“哟,原来是金寨主,久仰久仰!”“别客气,请坐,请坐,我给你拿壶热酒,你先喝点。小兄弟,你一定有事吧?”“酒,我是不喝了,我可以坐这儿休息休息,顺便跟您谈谈。”

  “好,好,坐坐坐,喝点热茶。”“茶也不喝。”“那么您到这儿有什么事呀?”“金寨主,我奉师命打算进趟八卦山,面见八位庄主爷,投递书信。”

  金荣低头沉吟一下道:“依我看哪,小兄弟,你小小的年纪,一派英雄气概很不错。你也知道,你师父童侠客跟我们八卦山有切齿之恨哪!”刘俊看金荣是个口快心直胸怀坦荡的人物,就说:“不错,是啊。”“你去了很不方便,依我说,你把信拿出来交给我,你就别管了,回去吧,年轻轻的,别冒这么大的风险。”“谢谢金寨主的关照,不过来的时候,我师伯侯振远、我师父童海川谆谆嘱咐,让我必须亲眼见到八位庄主爷投递书信,我必须亲自去一趟。”“哈哈,好呀,你把信拿出来我看看。”“好。”刘俊把小包袱打开,把信拿出来,往上一递,金荣把信拿过来,掏出信瓤一边看一边点头:“嗯,不错,不错。”叠好了,放在信封内,交给刘俊,刘俊把信包好,又背了起来。“你看明白啦?”“没有啊。”“你不是看了半天吗?”“哈哈,我不认字。”“咳,我刚才听您念三国里的大梦谁先觉的诗,我以为您识字呢。”“啊,听人家说的,下着大雪有点意思,这叫即景吟诗,所以我才念那么几句,其实我呀,瞎字不识,兄弟,您原谅。”刘俊也感觉金荣这个人快人快语,还真有点意思。“那么,能不能给我找只船,我进趟山哪。”“可以,可以,来来来,咱们走。”“哎呀,你先别去呀,你这酒店没人,马上该上酒座啦。”“没有,没有,就是有也得赶跑他,不伺候,只有兄弟你来,我才伺候呢。”“谢谢您,您这买卖做得大。”“来,跟我来!”二人一前一后奔后门去了。

  出后门就是南盘江。只见浪花急湍,急流澎湃,水天一色,薄薄的小雪下到江里头就看不见啦,“哗……”水流得很狂啊!船顺着芦苇的小路划,不太好走,有点发软反浆,二人一直往北奔江岸。在芦苇的深处紧靠江边,有一个大亭子,亭子挺宽敞,也有地方坐,两个人来到亭子里头。这儿有弓,有箭,就看这金荣把弓拿起来,撑起一只箭来,认扣填弦,“咯扎扎扎……”

  弓就拉开了,“嗖!”这箭出去带响,原来是响箭。也不知道这只箭到了什么地方,老半天的功夫,“刷拉拉……”来了一只快船,一个掌舵的,两个水手,上面有马扎,拿着这只箭回来啦!等来到亭子跟前,小船停稳,系好缆绳。刘俊道:“有劳金寨主头前带路。”“走走……。”两人手拉手上了船,解缆绳,篙儿一支,“刷啦啦”这只船乘风破浪,横插大江,一直往北就下去啦。

  直到山口,来到船坞以后,小船停好,二位一前一后上了岸。刘俊说:“金寨主,呆会儿我们还回去,你在这儿等着。”金荣道:“冷吧兄弟,你要冷,到船里坐会儿,暖点酒吃点点心,肚子里一有食就不冷了。如果你真的不冷,咱们就一块儿走。”“你放心,金寨主,我一点都不冷,您的盛情招待,我心里感到很暖和。”“得啦,兄弟,我这人待人不怎么样,您呢也别夸,哈哈……走吧!”

  两人说说笑笑,顺着山口就一直往北了。山越盘越高,来到山上头往里走,到了九宫八卦连环堡的南门。刘俊这么一瞧,可就有点晕了,门不大,红门,前出一步廊,有几根抱柱。门口站着几个垂手侍立的家人,等进来以后,刘俊再一瞧啊,八角的房子,八个院,八个门,每个门都跟进来的这个门一个样。通过这个院里的一个门,再往里头走,还是八角的院子,八个门,这门全都一个样,再到那个院子里一瞧,还是一样,也瞧不见周围的墙,所以是九宫八卦连环堡。外面八卦加中央戊己土为九宫,八八六十四层院子,人家是按八卦头来的,当然金荣是熟悉的,不懂得的你进不来呀!你往哪边走都是一样,一点都不差。他们走的是正南门,金荣道:“小兄弟,你候一候,我给你回禀一声。”金荣上台阶儿,挑毡帘进去,一会儿的工夫出来了:“小兄弟,我家庄主爷有请啊!”“有劳金寨主头前带路。”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里走,有家人把毡帘撩起来啦。从大厅往里一看,嚯!人可不少啊,但是刘俊都不认得,不过韩宝,吴广也在内,足有一百多人,高矮胖瘦,丑俊不一,一个个一派英雄气概。正面有二十四扇落地围屏,南绣平金五子夺魁,讲究极了。这个围屏周围雕刻的玲珑透剔,都是硬木的。迎面有个长条的案子,上头有文房四宝,案子后边有一把金交椅,可没人坐。上垂首一排,有四个硬木茶几,茶几后头有四把罗圈椅,坐着四位。下垂首有四个茶几,茶几后有四把罗圈椅,跟上垂首一样也坐着四位。

  上垂首头一位站起来是中等的身材,双肩抱拢,面似银盆,微有皱纹,七十多岁,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,一双虎目炯炯发光,鼻如玉柱,唇似丹霞,大耳相衬,微然有点谢顶,一部银髯苫满前胸,笑容可掬,正是大庄主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李太极。靠着李太极的茶几下椅子上坐着个老头,白胡子茬,没有李昆高,猴型脸,窄脑门,扁腮帮,也有七十来岁,肋下挎着一口刀,正是八卦山二庄主,铁臂猿胡庭胡元霸。三爷姓任名光字志远,外号单鞭将。

  大个儿,紫脸,白胡须,白色的小辫,也得有七十来岁,也系着绒绳,肋下可没带着军刃。末一个大个儿的和尚,身高得有九尺开外,肩宽背厚,虎体熊腰,锃光瓦亮的头顶,明显露着六块受戒的香疤拉。喝!好样子啊,身体高大,憨壮魁梧。穿云白玉虎刘俊明白,这个可就是头次杭州擂,我师父掌震的法禅,铁臂罗汉。

  下垂首一排四个人。第一个,也真有个相儿啊,大高个儿,深眼窝,黄眼珠,大鹰鼻子,大嘴岔,花白胡子,花白小辫,一身蓝,这是五庄主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。六爷,黄白净子,花白胡须,花白小辫,很识文墨,叫宝刀手汤隆汤茂海。七爷瘦小枯干一身蓝,稀眉毛,圆眼睛,鹰鼻子,薄片子嘴,薄片子耳朵,燕尾胡,一条小辫儿,叫清风过柳柳叶猫韩忠韩殿远。

  最后一位,中等的身材,一身银灰,三缕墨髯胸前飘洒,修眉朗目,鼻直口方,大耳相衬,松三把一条大辫,看得出来为人公正,忠厚之至,他就是八庄主袖吞乾坤小武侯田方田子步。在李昆李庄主的背后,有个硬木茶几,也是一把罗圈椅,端坐着自己的师伯父,独占北方笑鳌头南极昆仑子、北侠客秋田秋佩雨。刘俊心说:敢情师大爷在这儿入伙啦!

  金荣进来以后,一躬到地:“启禀大庄主,现在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侠客的弟子、圣手昆仑镇东侠侯老侠的师侄穿云白玉虎刘俊前来拜见。”“噢!”

  老头儿一点头。刘俊把小包袱解下来,双手交给金荣:“你给拿着点。”金荣心说:这是干什么?金荣把小包袱接过来啦。刘俊整了整衣襟,躬身施礼:“大庄主、诸位庄主在上,小子刘俊大礼参拜。”英雄推金山倒玉柱,跪倒磕头。“少侠客,免礼平身。”刘俊站起来,乐嘻嘻的真有个相儿!北侠心说:我们爷们往这一站,就把你们八卦山的弟男子侄一百多位给比下去啦,你们这儿哪有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呀!

  李昆李太极捋着胡子,微耸眉头一看刘俊,小孩是漂亮。这小孩啊,一点亏都不吃。他要给我磕头,礼之所至,这是应当的,不管多大的仇,作为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,给我磕头了,这没什么说的。可他把小包袱放下来,这里头就有说头了,八成他师大爷侯振远跟他师父童林写的信在这小包里呢!他要背在身上给我磕头,也等于他师大爷侯振远、他师父童林给我磕头了。我给你磕头成,你是长者;我师大爷跟我师父童林,能给你磕头吗?嘿!好小子,你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好!我非斗斗你。

  “小侠客,冒着寒风大雪来到八卦山,十分不容易,恕我李昆没有迎迓!”

  “老侠客,奉师之命,赴汤蹈火,绝不敢辞!风雪再大,理应前来,老侠客何必客气呢?”老侠秋田坐这儿琢磨:我今年八十多了,一辈子说话拙嘴笨腮的,这小孩刚二十来岁谁教给他的?说出话来又肉头又好听,滴水不漏,将来有出息呀!三岁看大七岁看老。又听李昆向刘俊发话道:“少侠客,你到这儿来有何贵干哪?”“老侠客,奉我师伯和我师父之命,面见庄主爷,投递书信。”“噢!好好,把书信呈上来,老夫观看。”“是”。刘俊这才从金荣手里把小包拿过来打开了,腰里一系包袱皮,往前一赶步,双手一递把信交给了李昆。

  老侠李昆一伸手把信拿过来。拆信得有规矩,如果长辈来信,得从上头拆开;如果晚辈的来信,就应当把信封的下头拆开;如果朋友来信,撕开两边。李昆把这封信两边一撕,把信拿出来,展开云笺,往这儿一放,右手捋着胡子,乐呵呵地看信。看着看着不乐啦,再往下看,绷脸了,再往下看,“刷!”胆气壮肝,怒容满面,“啪!”的一拍茶几,茶几上的茶碗盖儿差点掉地下跳舞啊!“哼!侯振远、童海川真乃大胆,我两个孩子盗了国宝,斗的是他兄弟二人,不敢到我山中来,铁善寺敲山震虎,现在又以文字相戏,藐视我李昆无能啊!来人哪!”呼啦一下子四五个家人都过来了。“把刘俊给我绑起来!”好嘛,抹肩头拢二背“唰、唰、唰”,五花大绑把刘俊给捆啦。“推到大厅前就地正法,杀了!”“刘俊一瞧,心想:你是成名的前辈,我刘俊来到你八卦厅没有失礼之处,到现在你因为跟我师父、师大爷有仇,你要杀我,我姓刘的不能含糊!刘俊一瞪眼:“闪开!我自己能走。大庄主啊,要杀便杀,何必狐假虎威,狗仗人势!”哟!李老侠心说:他怎么骂上了?”杀有什么关系,剐有什么关系?我不怕你!”小英雄大踏步往外走,大厅以内没有一个搭茬的。

  北侠高声喝喊:“刀下留人,别杀!”家人把刘俊推到大门口不往外推了。李太极回头抱拳:“哥哥,你怎么管我山里头的事啊?”“贤弟,愚兄不敢,这是你山里头的事。但是,因为你杀的这人是我师侄,我不能不说话。

  我想师弟是个明白人,刘俊此番奉师伯、师父之命前来下书,要怕死他就不来了。人家侯振远、童海川绝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两国相争,不斩来使。何况你跟侯振远有仇还不到这程度呀!先斩来人,将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。望贤弟三思。愚兄只是把这道理讲清了,杀与不杀在于贤弟。”“喝!……把小侠客推回来。”刘俊把脸绷得跟石板一样,一点笑意也没有,满脸瞧不起八卦山的这些人。北侠心说:爷儿们你算行嘿!好胆子!老侠李昆亲自起来,把绑绳解开,然后对北侠秋田说:“哥哥,我看小侠客仪表非俗,可谓将门虎子,我怎么杀人家孩子呢?我是试试这孩子的胆量,此子果然面无惧色。哈哈,好啊!长江后浪推前浪,一代新人换旧人,雏凤清于老凤声!罢了,童海川能有这样的徒弟,将来不难名满天下。”刘俊一听,脸上赶紧回嗔做笑,一抱拳:“老庄主,晚生知道您跟我闹着玩儿呢,所以我才显出不胆小来。真要您老人家一定杀我,我也是怪害怕的呢。”李昆心说:你有来言,我有去语,绝不让你的话落在地下。老侠客这么一想,鼓着腮帮子充胖子,问道:“噢,少侠客,你吃过饭了吗?”“啊!”刘俊明白了:“老庄主,真是的,来的时候吃了点东西,冒着风寒儿十里山道,我这肚子又空下来了。您不提还好,您这么一提,我真觉着有点饿了呢!”北侠心说:好孩子,咱们走哪儿吃哪儿,行、行、行,不能含糊。北侠坐在这儿,也不言语。

  “来呀,就在大厅前摆宴!”时间不大,放好了桌子,摆下了板凳。然后,丝溜片炒,摆了这么一桌子,酒也给热好了,酒杯往这儿一搁,六个大馒头,一个足有半斤,连吃带喝全有了。刘俊作了个罗圈揖:“我不让诸位了,我先吃喝儿吧,老庄主,您看过书信,给写封回信,我好带回去。”“这个你尽管放心,我说话就写。”但李老侠就是不动笔而是看着刘俊怎么吃。

  刘俊作完了揖,自己入了座。“滋喽”一口酒,“吧嗒”一口菜,吃得这个香,谈笑自如。这是什么地方?刀山油锅呀!你师父跟人家三结一掌仇,法禅那脑袋跟瓢似的“啪”一下,差一点儿拍碎了,可你当着人家的面又吃又喝!这时,刘俊脸也越来越红,菜也下去不少,喝了一壶酒,又给烫上一壶来。吃了俩馒头,酒也喝足了,菜也吃饱了,把筷子一放也不跟诸位商量,自言自语:“嘿,老侠客管我这顿饭,我真是酒足饭饱。一会儿回去,离铁善寺好像还有几十里山道呢,往回一走要再饿了呢?这么办得了,我把这四个馒头也带着吧!”自己说着,把四个馒头拿起来揣到怀里,站起来了。然后面对众人说道:“谢谢老庄主赏饭,谢谢众位庄主赏饭。”四庄主法禅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,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刘俊掐死。

  残席撤下去,老侠李昆这才把信写好了。“原书不敢另受,当面璧回。我这里写了一封回书,到了铁善寺交给你师父,一见自明,你请回去吧!”

  “是!”刘俊把信拿过来,给李昆行礼,然后到了北侠的旁边:“师大爷,侄男给您磕头了。”“贤侄呀,回去吧,我在八卦山很好,诸家兄弟招待得也热情。告诉你师父和你师大爷,不用惦念。”“是,小侄遵命!”刘俊站起来,把信包好了:“老庄主,我可就跟您告辞了。”作完了揖,转身形没走出三步去,刘俊又回来了。李老侠一看便问:“少侠客,你因何去而复转呢?”“老庄主,这次小子奉师命来到八卦山,面见老庄主投递书信。老庄主的书信交给我刘俊,我告辞回铁善寺。可是我刘俊明白,我师父自出师以来,与八卦山三次结一掌仇,并且二位少庄主入大内盗出国宝翡翠鸳鸯镯,直到今天逍遥法外。您也知道这次我师父来到云南,主要是请国宝,捉拿两位少庄主。我刘俊来到八卦山就算冰炭不同炉呀!当然,老庄主宽仁大义,对我刘俊末学小子绝不计较。但是,难保您弟男子侄不在山外截杀于我。刘俊死了我不在乎呀,但是,那书信就给耽误了,罪莫大焉。我死后都担罪呀!庄主,您想一想吧!”李昆心想:我手下这些弟男子侄比人家刘俊差得太多了!分明是怕死,但是他嘴里头却不说,你看看,这小孩精明不精明!“金荣!”“在。”“把少侠客陪到金家渡口,凡是我八卦山之人,上至庄主,下至少庄主,兵丁头目,哪一个敢截杀刘俊,按山令定杀不赦。听见了没有?”

  “得令!”刘俊一听,心想:这保险啦,我得快走,夜长梦多。于是照样出了正南门,顺着山道往下走。果然,一路之上没有任何人敢截杀。来到船坞上了船,船打调头,“刷啦啦”横穿南盘江,直奔金家渡口。“唉,我说小兄弟!我是很赞成你的呀!说真的,我今年四十多了,你年轻轻的二十来岁,有这胆量,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呢!将来你可错不了呀!”“多谢金寨主的夸奖,给你打扰了。不是您陪伴着我进山,说真的,真有点胆小。”“您又来了!你捧这个捧那个,你也把自己捧了。您别捧了!我呀,水梢没梁——我饭筒。哈哈哈……,走走走。”

  下了船,来到金家渡口。金荣问:“小兄弟,说真的,你吃饱了没有?你要没吃饱,我再给你预备点酒菜,你再吃点喝点,提早回去。”“我呀,也不吃了,也不喝了,我这儿还有四个大馒头呢,足够了。”金荣把他送到十八棵杨,金荣回去啦,刘俊冲看八卦山,站到这儿一阵的狂笑:“哈哈……,八卦山刀山油锅,动姓刘的一根汗毛没有?哼!来一趟,来十趟我也不在乎!”

  说完了扭过头来,迈着大步,一直赶奔铁善寺山门。

  进了山门往里走,一直到大雄宝殿的东配殿。刘俊一进来,大家伙儿连王爷也着急要问问:“俊哥儿,过来提提这次去怎么样?”刘俊挨着排地见了礼,然后把两封信拿过来,把四个馒头也拿出来了,都放在王爷的面前头。

  “怎么?刘俊哪,你还拿人家四个馒头,这是怎么回事儿呀?”刘俊把这一次进山的经过,从头到尾,详详细细,跟贝勒爷全说明白,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听着哪。哎呀,无不啧啧称赞。这个也说好,那个也说好。这里头可就有人不乐意啦!谁?过渡流星赛电光邵甫邵春然。邵甫就把徐源叫到一边说:“三哥,您这儿来,我跟您说句话。”“什么事啊?”“师弟这一次八卦山下书我认为是不错。”徐源点头:“那就是不错,很好,很好。”邵甫不以为然地说:“三哥,话可是这么说,干嘛这么夸他呀?我不知道别人,师父跟师叔不让我去,要让我邵甫去,也是一样,我也能这么办。”徐源摆手:“话可不能这么说,即便你也能这么办,我也相信你不怕死,但是在关键时刻上,你的话顶得住顶不住?这可是两回事。”“除去哑巴,都会说话。”

  “但是能不能说话有力量,那可不一样。”邵甫话锋一转说道:“我跟您提点事儿,咱们俩都多大岁数了,五十好几了,还不如人家小师弟。”“那你的意思?”“小师弟进了八卦山,通过的水路、进山的旱路他都认识,师伯秋佩雨在山里头只不过敷衍潦草的说两句话,当着八位庄主不好说什么。但是韩宝、吴志广回山,国宝在山内,这可是真的。如果让俊哥儿兄弟把咱们俩人晚上带进八卦山,凭咱们哥儿俩的能力,设法把韩宝、吴志广拿住,把国宝得出来,您看,这不人前显耀吗?您看好不好?”徐源听了低头想了想道:“好是好,哎呀,就凭咱们仨人行吗?”“三哥,您这就不如人家小师弟了,成事不成事在乎人为呀。”邵甫挺能说,把他师哥徐源给说活了心,但徐源还有点儿担心:“如果这事情不成,画虎不成反类犬,咱俩这岁数,叫师父、师叔说一顿,可犯不上!”“没事,怎么也得去一趟,这算什么哪!”

  “那咱们找师弟商量商量。”

  徐源、邵甫找刘俊来了。到了刘俊的屋里,刘俊正躺着哪,想今天进八卦山下书信,真是时势造英雄哪!总算没给师父丢脸,自己心里很高兴。毡帘一挑,徐源、邵甫进来了。刘俊一看,连忙起来行礼,三人坐下。邵甫一笑:“师弟,你这回进八卦山挺得脸哪。”刘俊摇摇头笑道:“嘿,这就是赶上了,也没什么。”“不,你确实挺得脸,你出来以后,老前辈们还提你哪,连王爷都一个劲儿地夸你。你知道我师父这人轻易不说谁好,唯有你进八卦山这事,连老爷子也直夸你。”“师大爷夸我,我倒是挺高兴的。”“师弟,你进八卦山这道儿熟不熟啊?”刘俊摇摇头说:“四哥,基本上认识,要说熟还不敢说。我瞧他们的房子很特殊,哪个院儿房子都一样。”徐源忙问道:“你看不出来吗?”刘俊点头:“只要道熟,到那儿就找得着。”邵甫说:“哎,兄弟,你累不累哪?”“干什么呀四哥?”“今天晚上咱们哥儿仨进趟山,既然韩宝、吴志广在那儿,咱们趁热打铁,设法抓住韩宝、吴志广,把国宝得回来,那咱不给师叔帮了大忙,不就更好看了吗?”刘俊很明白,有人夸我,你们俩人心里不高兴了,拉我再吃碗饱饭。刘俊一抱拳:“哥哥们哪,不是小弟脸硬,两位哥哥叫我干什么事儿,赴汤蹈火也不含糊,唯有这件事情,我可不敢答应。为什么呢?一、几位老人家没让咱这么办,背着老人家去,哎呀,成了也不算有功,要不成,给老人家惹事,咱们作弟男子侄的,不能孝顺老人家,但也别招老人家生气。您说对不对?”邵甫一听,问:“咱们干什么招老人家生气?兄弟,我把这话说敞亮着点儿,这是师叔的事儿,也就是你们爷儿们的事。说我们哥儿俩有这心孝顺师叔,你应当邀请我们哥儿俩去,并不是我们哥儿俩来求你去。到现在我们哥儿俩邀请你去,你还拿搪!”刘俊急忙道:“我不是拿搪啊,好哥哥们,你们想想,八卦山如果凭咱们哥儿仨去,就把国宝得出来,何至于王爷还邀请亚然和尚把这些十三省的英雄都挽留住啊?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”邵甫一摆手:“这你甭管,尽人事,听天命,我们必须去一趟,是骡子是马到里边瞧去。我瞧你这意思,晚上你不敢去了,你怕叫人逮住宰了你!你既然怕死,那就算了吧。我们哥儿俩反正也会水,这没什么。”刘俊眼睛都瞪圆啦:“这叫什么话!怎么说我怕死哪?”徐源一看把俊哥儿的火气激起来啦,便火上烧油地说:“可不是怕死吗,那你不敢去不是怕死吗?”“好了,我舍命陪君子。”“那好,准备好了水衣水靠,还有军刃,今天晚上咱们走。”

  三个人商量定了,吃完了晚饭以后,耗到了二更天,小哥儿仨碰了头儿,马上把夜行衣换好,把水衣水靠,白天穿的衣服用油绸子包紧,往身上一背,把自己的军刃带好。人不知鬼不觉,越铁善寺的庙墙出去,脚底攒劲,蹿纵跳跃。这个时候,云彩已经散开了,寒风阵阵,透骨生凉,风刮的跟小刀划似的难受。顺着蜜蜂岭下来,等出山口往北走,喝!就更冷了。

  跑了三十来里地,仨人缓了缓劲,四六步走着,跟着哥儿仨再一伏腰,沙沙沙,脚下见响动,眨眼之间,就到了十八棵杨。一越十八棵杨,听见江水的声音,紧赶了七八里路,到金家渡口。刘俊低声说:“你们看见没有,这就是金家渡口。”徐源点头:“噢,不管他。咱们绕着走,别让他们碰上。”

  仨人顺着金家渡口绕过去,就奔南盘江的江岸来了。夜静更深,这么冷的天气,江水都扎骨头。三个人把水裤煞得紧紧绷绷,把夜行衣,白天的衣服连鞋都包好,军刃带好。刘俊一打手势,三个人咚咚咚,就下了南盘江。好凉的水呀,三个人摇头换气,坐着水哗啦啦横插大江。哟,这么一游就显着大江宽多了。

  就在这个时候,猛然间,由东往西过来一只船。三个人全把脑袋探出来,喷出水去,一看这只船,船头以上两块夹杆,三道铁箍,一杆竹竿长一丈六,上头有滑车,吊着一盏灯笼。灯笼就是一般的白纸灯笼,上头有红字:“巡逻三十六号。”徐源一看高兴道:“这是巡罗船,跟着它走就行吧?师弟你来的时候呢?”“我来的时候,是金寨主带着我,又是白天。说真的,这八卦山不好办哪!我要说不能来,你们哥儿俩又不信,咱们到那儿您就知道了,咱们跟着它走吧。”三个人浮水而行。

  转来转去,巡逻船靠在江岸了。这三个人不知道这巡逻船靠在哪个地方,总认为上头是九宫八卦连环堡。这样,他们就也上了岸了。把水衣水靠脱掉,穿上夜行衣。刘俊把链子镢围好,徐源、邵甫把军刃插在背后。抬抬胳膊腿,上下周身合适,不崩不吊。刘俊一打手势,三个人脚底攒动,施展自己的轻功,沙沙沙,轻蹬巧纵。清风月下,就跟三缕轻烟相仿。来到山上,实际不是刘俊白天进来的那个地方。白天进来的那是正南方,即便就是正南方那个门,刘俊也找不着。现在他们走的是西南方,也没人把着。徐源、邵甫一瞧,确实八个门都一样,你进的这个门,回头再望,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个门进来的。“师弟,咱们走哪儿啊?”刘俊说:“我哪知道啊!”“那么你白天不来了吗?”“我白天来了我就得知道哇!人家领着我进去的,出来进去都有人领着,没人领着我哪儿认得呀。”邵甫可说:“得啦,走着吧。”他们就进了一个门。到这院一瞧还是这样。邵甫问:“怎么还这样啊?”一片房子一片院,哪个院都一样。“师弟,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啦?”“你们哥儿俩来一回就有印象啦?那么刚才从哪儿来的,你们哥儿俩再领我回去一趟。”

  邵甫气大啦:“你这不是抬杠吗?”刘俊也生气:“不是抬杠。”“你没能力,领我们俩干什么来?”刘俊也说得好:“我不愿意来,不是你们哥儿俩死气白赖非让我来吗?”徐源一瞪眼说:“嘿,师弟,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。走,你领我们走,走哪算哪。”刘俊赌气说:“走瞎道可别埋怨我,你们都是老师哥,别以大压小。”徐源点头:“那好!”刘俊就领他们俩转开了。

  他们从西南转到正西,由西转到西北,越转越迷糊,像没脑袋的苍蝇瞎撞,打算找人家中央戊己土大门,根本没门儿!也看不见人。三个人正在着急,梆梆!铛——,来了打更的了。三个人急忙藏起来。一会儿,由那个院来了两个打更的,全都是青棉裤棉袄,身上有号坎儿,腿里煞着布带子,别着腰刀。前头这个提拎着灯笼,拿着锣,后来这个拿着梆子。岁数都不算很大,全戴着棉帽子。只听一个打更的道:“二哥啊,咱们奔中央戊己土大厅,这趟完了以后咱们就该歇班了,瞧他们的,明儿见了。”“对。”“今儿个还是真冷。我呢,炖了只小鸡,还烫了壶酒,咱们到中央戊己土大厅交班以后,喝点儿。”“行啊。”说着穿过了一层院儿。

  嘿,三位一听,这可该着,不是人家打更的说话,说真的,咱们找不到啊。三个人一打手势,在后头跟上了。这回是由后往前转了,不过,他们三个是什么也不知道。穿过一个角门,到了正院,大厅以内,灯光明亮,打更的交接完班,人家走了。三小飞身上了房,来到中央戊己土大厅,到了前檐,轻轻的施展珍珠倒卷帘、老猿坠技术往里看。

  大厅内人可不少,八位庄主陪着老伯父秋佩雨,哥儿几个坐在一起,酒宴摆下,山珍海味,水陆杂陈全有。两旁边站着十几个垂手侍立的家人,小弟兄一个都没在这儿伺候。正在喝的高兴时候,李昆跟秋佩雨碰杯,连喝三盅。李昆有点醉眼乜斜了:“哥哥,今天这小孩刘俊来,不错呀。”北侠秋田忙答道:“是啊兄弟,虽说将门虎子,可还是你有容人之量,如果你没有容人之量,他再不错,到了八卦山还有什么出手的,他还闹的出圈去吗?”

  李昆点头:“哥哥夸奖了,咱哥儿俩认识这么多年,我听说你老人家天罡剑三十六式,你也给我练过,可有一样,年头多了我也都忘了。今天咱们哥儿俩喝这薄酒没有意思,我想跟您在酒席宴前比试比试,不知道老哥哥您意下如何呢?”“兄弟,不必吧,都喝了这么多酒了,真刀真枪的,瞎比个什么劲啊,不行。”“哥哥,不是真刀真枪的比试,你拿一根筷子当宝剑,咱们哥儿俩走两趟,痛快痛快,好多喝点儿酒。”老侠秋田也好像喝多了:“那么好吧,愚兄奉陪了。”伸手拿起一根筷子来,混元侠逍遥叟李昆李太极也拿起一根筷子来,老哥儿俩站起身形,转到宴前。剩下的哥儿几位也都停杯不饮,在一旁瞧着。

  李昆李太极三个小指一掐这根筷子,往起这么一长身,左脚一抬叫“金鸡独立”,左手剑诀一点:“哥哥,剑法我可不成,您多承让。”“贤弟,来吧。”老侠秋田往后一撤步,“老子生洞把门封”,也是仨手指头一掐这根筷子,左手剑诀一搭。这都是大行家啊!李昆李太极左脚往前一落,左手剑诀一领,刷的一下筷子就下来了,直奔老侠秋田的脖子。秋田一抬头看见他筷子来了,甩银髯一矮身,拿筷子当宝剑一压他的胳膊,反腕子往前推,在他腮帮子上一挑,依然是天罡剑头一式“紫燕抄水”。李昆李太极一矮身,反身拿筷子一走扫堂,老侠秋田脚尖点地,长腰起来,两个人各自亮相,彼此道请,叭叭叭,就在宴前走了四五个回合。肩架步眼身法,没有一处不好的,众庄主啧啧称赞。

  猛然间李昆一停筷子,捋银髯把脸沉下来:“等等。”秋老侠一怔:“兄弟,怎么啦,不练啦?”李昆大笑:“哈哈哈,哥哥什么人胆大敢到我的八卦山来窥探!二弟,出去把他们给我拿住。”二爷胡庭答应:“是,小弟遵命。”胡二爷按着刀把走出大厅。就这一句话不要紧,时间不大,所有的小弟兄全都来了,人家八卦山的底下人、庄丁也都来了。灯火挑起,在当院一站,胡二爷下了台阶,冲着房上一招手:“下来。”

  三小已经翻到房上去了。穿云白玉虎刘俊心说:坏了吧,你在这儿偷瞧,人家都知道,人家还喝多了!你跟人家打什么,请什么国宝,拿什么二小,猴拿虱子——瞎掰。但是,刘俊哪能埋怨俩哥哥呢。徐源一伸手,咯楞一声响,把自己的镔铁怀杖亮将出来,他这是两节棍。这两节棍,攥着的这节长点,前边的那节短一点,当间儿有钢环,咯楞咯楞的响。徐源的功夫很不错呀,刷的一下踹着前坡,轻飘飘落在地下,脚扎实地,往前一赶步,舞起怀杖来,盖着二爷胡元霸的顶梁就砸。

  “好孽障,还敢在老夫的面前无礼!”胡二爷上左步一滑身,躲开怀杖,左胳膊一夹,叭的一下,哎哟!人家胡二爷的胳膊比他那钢棍都棒啊,就把徐源的一对怀杖给夹住了。一抬左脚:“躺下。”腾就是一脚。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徐子特撒手怀杖,应声而倒。胡二爷一个箭步过去,脚尖上一点他的腰眼:“捆。”底下人过来抹肩头拢二肩,五花大绑把徐源捆好,怀杖当啷啷往地面前一扔。有人捡起来往徐源身上一别,往旁边一架。

  胡二爷伸左手往房上打招呼:“再下来一个。”邵甫把短把追风荷叶铲亮将出来,踹前坡,飞身形下来,往前一扑身,左手铲刷的一晃面门,铲走“流星赶月”,双铲劈下来了。胡二爷上右一滑步,立左手一叼他的腕子,顺手牵着一拉,伸右手一揪他的脖子:“趴下吧你!”把邵甫就给按到地下了,脚尖一点腰眼:“捆。”五花大绑把邵甫也给捆了,双铲往邵甫的身上一别。

  胡二爷喊道:“还有一个哪!”刘俊心说:我能跑吗?让我跑我都出不了人家的院落,这多寒碜啊!白天来,人家酒宴款待,说了这么多横话,晚上来这么狼狈,这有什么意思呢?心里恨呀,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!但是没办法,刘俊哗啷一抖链子镢飞身形下来了。二爷胡元霸早看见了,这不是白天来的下书信的小孩子吗?胡二爷上左一滑步,伸手一叼刘俊的手腕,回身一拉他,拿左脚尖一踢他的脚后跟,左手一扶他的肩膀:“躺下吧你!”刘俊撒手扔了链子镢,来一个大趔趄。来人把刘俊也捆了。链子镢也给刘俊往身上一围。

  “押起他们来。”“是。”就这么一会儿,多了一百多人,在大门内分班站立。宴席已经撤下去,老哥儿九个全坐好了。“二弟,拿住吗?”“拿住了,都是无名之辈。”“什么。”“无名之辈,动手不足一合,摧枯拉朽一般,全完了。”李太极仰天大笑:“哈哈哈……”

  “嘿嘿嘿,老哥哥。”李昆李太极回过头来叫秋田:“贤弟。”秋爷这儿悬着心哪,心说侯爷、童林你们可别来呀,又一想,果真侯振远、童海川来,胡老二能赢的这么顺手痛快吗?李昆摇摇头:“指望拿住几个成名的人物,没想到拿住三个无名之辈。”

  原来李昆写的这封信,跟浮皮蹭痒一般。爷儿几个看完了,老侠于成可说话了:“王爷,知道李昆这信是什么意思吗?”王爷想了想说:“他信上说的不疼不痒,您看不说国宝,也不说二小,更不提秋老侠客,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,居心何在呢?”于老侠一笑道:“王爷,意思很明显哪。来这一封信,分明是让我们铁善寺的人生气。我们铁善寺的人一中他的计,晚上就要到八卦山去,人家要预备窝弓擒猛虎,安排香饵钓金鳌啊。传话,我们大家都不准去,不要上李昆的当。”西方侠于成是高人,混元侠逍遥叟李昆就是这意思。我给你写这封信,你也知道韩宝,吴志广准在八卦山,像童林年轻人的脾气,今天晚上他准来。来,你就跑不了!就这八卦连环堡就能把你拿住,让你在里头蹦去吧,你蹦三天也出不去。嘿,哪知道人家铁善寺的人,成名的都没来,就他们三个人来了。

  李昆传令:“来呀,把他们三个人押进来。”“是。”时间不久把徐源、邵甫、刘俊全都给押了进来。但是,三位立而不跪。虽在虎穴之中,绝无惊惧之色。李昆见他们三人一点觳觫之态都没有,心里很佩服:“哈哈哈……”

  李昆一眼看见了刘俊:“你不是白天下书信来的穿云白玉虎刘俊刘少侠客吗?”刘俊猛一抬头:“老庄主,士可杀不可辱。你杀我不要紧,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童侠客的弟子,但是你要羞辱我,我可不干。白天不错,下书信的是我,今晚也不错,来的还是我!大丈夫岂能怯死毁节以求生,杀便杀,你又何必多问。”徐源、邵甫一瞪眼:“我弟兄宁死不辱,要杀你就杀,废的什么话。”李昆回头问北侠:“老哥哥,这二位是谁呀?”“这是振远大弟的两位高足,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徐子特、过渡流星赛电光邵甫邵春然。”

  “哎呀,原来是三位少侠客。”李昆李太极亲自站起来,把三个人的绑绳给解开了:“哈哈哈,不知道三位少侠客今天晚上莅临敝山,李昆实在对不起。我指望是你们的师辈们今天晚上到我八卦山来,我们好见面畅谈,没想到是三位少侠客来了,实在对不起。不过,你们三位来了没有用。这么办吧,权当今天晚没有发生这件事,三位请吧。”徐源、邵甫、刘俊三人全都站住不动,“唉,不是跟你们三位说了吗,请你们回去,有能为让你们三位的师父来,你们三位来也没用,请吧。”三小依然不动。“啊!你们三位怎么还不走啊?”徐源心说:废话:我们走得了吗?不认道我们怎么走啊?”老庄主,我们来的时候是跟着您这儿的更夫进来的。”“哈哈哈,那更夫是我安排的,没有更夫,你们三位就是转到天亮,也到不了这里。”徐源这才明白,原来是人家的安排,有意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。徐源他们也服气了:“小子无知,多有冒犯,我弟兄早已入彀,尚且逞能何异蚍蜉撼树,自不量力,庄主莫怪。”

  李昆大笑起来:“哈哈哈,少侠客言重了,来人哪,把他们三位带出八卦山连环堡。”“是!”有人过来,这三位看的出来,两旁边众弟子咬牙切齿。

  没有人他发容易上热门,不知道他白天有人把三位带着往外走,也不着急,慢慢的出了南庄门。“哎,三位,下山慢慢走吧,没事儿了啊。”“谢谢。”人家回去了。三位站在这儿发怔,刘俊真不乐意呀:“三哥,我说什么来着?我说不来,到现在多没脸啊!咱们仨人来这一趟不要紧,叫人家八位庄主取笑我们的前辈呀,这叫画虎不成反类犬。”徐源瞪眼:“别说了,这有什么关系,来了就来了,逮住就逮住,人家能为大,咱们能为小。走吧。”刘俊心说:好,我说你还不爱听,这不一块跟着丢人吗!

  三个人垂头丧气,无精打采,跟斗败了的鹌鹑一样,顺着山道往下走。

  来的时候心里一团火,现在一桶凉水浇在头上,又加上这么冷的寒夜天气。

  这仨人顺着山道好容易走到了南江的江岸,到船坞旁边把夜行衣脱下,把水衣水靠换好,把东西收拾齐了刚要往江里跳,突然间哗的一下,灯光通明,来了四十多人。为首的是:四庄主铁臂罗汉法禅僧、五庄主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、七庄主清风过柳柳叶猫韩忠韩殿远,他们带着韩宝、吴志广、雷春、贺豹、两头蛇刘洞、一枝花韩庆,还有很多八卦山的弟子三十多人,哗的一下各拿刀枪蜂拥而至,一个个满脸杀气,高声喊叫:“呔!小辈哪里走。还想逃离我八卦山吗?焉得能够!今天非把你们的命留下不可!”“南无阿弥陀佛。”铁臂罗汉法禅僧带人就到了。三位一看,各自亮军刃哗楞楞,把军刃都抖出来了。徐源往前一赶步,刷的一下,耍起自己的怀杖,对准五爷贺建章的顶梁就砸下来了。火眼金睛莫贺永贺建章双手合着三楞分水狼牙钏,往上一撞,当啷一见响,推钏头,拉钏杆,哗的一下,“横风扫月”就打。

  徐源往下一矮身,缩颈藏头,用怀杖急架相还。邵甫摆双铲过来,跟韩殿远也打上了,刘俊亮链子镢扑奔法禅。“真不怕死你这小娃娃!”法禅拿大铲就拍。嘴里说道:“我知道你是童林的徒弟,你师父怎么拍我脑袋来的,今天也让你尝尝。”以法禅的能为让刘俊碰上,这不是要命吗。这时候徐源高喊:“快下水。”刘俊没敢过来恋战,一抖链子镢,风车一样往后一退,紧跑几步,噔噔噔,咚,下水了。邵甫虚提双铲,纵身出去也下水了。徐源往后一倒步“噌”的一下,也跳进了大江。刷啦啦,水花四溅,仨人带着军刃往南岸而来。哎呀,这狼狈呀!被人家捆上,又给轰出来,又一打,三位有些胆战心惊,这个工夫可就大了。东方闪亮,他们才来到南盘江的南岸。

  三位一点力气都没了,上岸后,把水衣水靠脱了,把水抖净叠好,又把白天的衣服穿好,仨人就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。刘俊可说:“三哥,咱们回去吧。”徐源点头:“师弟,这八卦山真是刀山油锅呀,真没想到如此厉害。

  师弟,看起来真不应当来。”刘俊不乐意地说:“我说什么来的,我说不来,你们哥儿俩不乐意。得啦,这叫不见亲丧不掉泪,来一回也好,吃一堑长一智。”邵甫也不言语了。

  三个人跺跺脚往南来,好冷啊,绕过金家渡口,往南走了几里地,到了十八棵杨。就听树林里喊:“来了。”哗的一下子,冲出一班人来,把三位的去路挡住。当首的一位得意地说道:“南无阿弥陀佛,哈哈哈哈,娃娃还想逃生吗?”“啊!”三位一看,原来是三位庄主带着小弟兄几十位,把他们的去路挡住了。

  原来,他们一下江水,铁臂罗汉法禅高声喝喊:“准备船,奔十八棵杨截住他们,别在这儿杀人。”法禅心说:白天哥哥有令,你真在这地方杀人,回头叫哥哥知道,那就麻烦了。这样,他们上了船离开八卦山,过了金家渡口,来到十八棵杨,在这儿等着三位到来,准备在这儿杀了他们。您想啊,三次一掌结仇的人全在这里头,只有雷春雷震恒在北双熊镇叫海川打了一巴掌,只是把炸酱面给打出来,不算太重以外,贺豹是吐血了,要不吐血,韩宝、吴志广怎能盗国宝陷害童林呢?法禅在杭州擂上被童林一巴掌险些没拍死,仇恨更深了。

  三位垂头丧气,耷拉着脑袋,一步一步艰难往前走,到现在又被人家给挡住了。